「話是沒錯,只是……」
我自己也查過資料。彩夏現在的狀態若持續三個月以上,就叫做持續性意識障礙——也就是俗稱的植物人。一旦被醫生判定無復原機會,大多數醫院都會強制病人辦理出院。雖聽說過有甦醒的案例,但絕大多數也只恢復到能以臉部表情傳達部分情緒,或可以經由嘴巴攝取食物,不過如此罷了。
要是她能回歸原本的正常生活,那才真叫做奇蹟。
「你不相信會有奇蹟發生?」
「愛麗絲妳相信嗎?」
「當然。奇蹟在任何人身上都會發生一次,只是發生的時候他們不曾注意。」
我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,但總覺得是個很差勁的想法。跟我說不會有奇蹟或許還能讓我好過點。這麼說起來,我和彩夏的奇蹟,是不是已經在那段窩在頂樓的日子裡不知不覺消耗殆盡,已經無法輓回了?
「沒關係。既然會發生一次,就會發生第二次。你就相信吧!」愛麗絲肩上披著毛毯,抱著膝蓋微笑著。「撒哈拉沙漠中降下的雨水、美國金門海崍及印度泰姬瑪哈陵、父母雙亡後出生的試管嬰兒、吉米.罕醉克斯(註:JimiHendrix,美國黑人天才吉他手)及巴別塔,全都是奇蹟、奇蹟和奇蹟!所以總有一天,所有人類都將成為朋友。」
我依然無法了解愛麗絲的引喻習慣究竟是怎麼回事,但還是硬擠出微笑來回應她。
「你和我的相遇也是,你願意天天來我這理也是,就連沒把碗公打翻平安端上樓來也是——這些全都是奇蹟。」
「……妳接得還真順啊。」
我站了起來。對了,既然已經通過聘用考試,就趕緊回明老闆那兒吧!從今天起就可以開始工作了。
當我將三個碗公及三張托盤疊在一起正打算走出房門時,愛麗絲把我給叫住:
「剛才老闆在電話中還說……」
「說什麼?」
「她說,回去的時候也要把碗公頂在頭上。」
「我可沒聽說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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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,「人的相遇都是一種奇蹟」倒是個不錯的說法。尤其愛麗絲是個繭居族,而我自己也差不多,只要和陌生人交談超過二十秒就會感到呼吸困難。
過去遇到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對我個人造成影響,多虧如此我才不至於比現在更加墮落。雖然也沒有因此而成為正經的人,總之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活到了十六歲。在充滿無限可能的荒野上,倘若真能只靠與他人的相遇而走到現在的自己,那這些人生中的路標確實彌足珍貴——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感激的就是了。
所以我在通過「花丸」聘用考試開始工作當天遇到那個女生,大概也是一種奇蹟吧?
女生約莫在下午三點多出現,當時我正在廚房以隔水加熱的方式融化巧克力塊。明老闆站在更裡面,正以電動攪拌器將蛋白打發製做蛋白霜。「花丸」真正的賣點其實是比職業甜點師傅做得還好吃的冰淇淋,洋溢在店裡的甜膩味道根本就不像是拉麵店,況且座位上也空無一人:
或許正是因為如此,說了聲「抱歉打擾了!」便大力推開門的女生看見店理的情景也楞了一下。她認真地盯著我手上裝有巧克力的鋼盆看了兩秒鐘,然後退了兩步再確認店前面的掛簾。
她是個有著咖啡色皮膚,非常引人注目的女生。年紀大約比我小個一、兩歲,及胸的長髮隨意地編成左右兩條辮子。上半身的藍色T恤上印著白色字樣,看來似乎是少數民族的文字;下半身則是很短很短的丹寧布熱褲。女生的雙腿健美又修長,若說她剛橫渡太平洋游過來東京灣,我可能真會相信。她肩上背著淺咖啡色的波士頓包,感覺有點不大協調。
我們的眼神交會時,女生雙手合掌說了聲「Sawasdee」並輕輕點了點頭,我也下意識地回了她同一句話。咦……她是哪裡人啊?
(插圖013)
女生再次確認門外的掛簾後問道:
「請問,這幾個字唸『花丸』沒錯吧?」
她的日語發音很標準。不過這個問題突然令我有點心虛,只好邊將裝著巧克力的鋼盆藏進水槽邊回答:
「應該……是吧?」
「應該!?」女生肩膀上的波士頓包差點掉了下來。「對不起,我不太會唸漢字。」
嗄?上面沒寫半個漢字啊?
「喔?那請問這要怎麼唸?」
女生指著掛簾一角問道:
「……那個只是鳴人的畫像(註:指卡通火影忍者中主角嗚人)。」
「所以這個唸作『鳴人』喔?日文真是深奧……」
「並不是……」
「真是怪了,還是我真的弄錯地方了?聽說是個看起來善解人意的漂亮姊姊開的店。」女生臉上的表情十分憂鬱,不停地四處張望。
「嗯,那一定不是這家店。明老闆一點都不善解人意——唉唷!好痛!」
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明老闆使勁往我的後腦勺敲了下去。
「你在搞什麼,幹嘛騙人家?」
明老闆一把推開摀著頭上大包的我,系上了圍裙:
「歡迎光臨。現在還是營業時間,請坐吧!」
「啊,對不起,我並不是來吃拉麵的。」
接下來從她口中說出的話語實在令人無法置信。
「我聽說這家拉麵店樓上有一家偵探事務所。」
我和明老闆互望了一眼。
這是我接觸到的第一個NEET偵探事務所委託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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